(圖左一江蓋世,左二謝長廷,左三洪奇昌)
江蓋世著《我走過的台灣路》
第四章風暴
4-4 我被起訴了(下)
當我正坐得無聊的時候,一位記者憂心忡忡的跑向我來,劈頭就說:「江蓋世,你要被傳訊了!」
我一聽,一下子反應不過來,愣了幾秒鐘,然後追問道:「真的嗎?消息那裡來的?什麼罪名?--」
那位記者說,他也不太清楚,只是有內幕消息傳來,整個六一二事件,國民黨當局決定拿幾個人開刀,以壓壓風起雲湧的群眾運動,而我就是其中的首謀人物。
剛開始一分鐘,我內心有幾分抗拒,因為我用盡了我所有的心力,以非暴力的方式,來突破言論自由,來宣揚「警察是我們的兄弟」,來鍛鍊愛的力量,而發生流血衝突的六一二當天,我人在現場,從頭到尾,就是坐在地上,其間還遭到暴力偷襲,我依然極力呼籲,不要做任何報復行為,可是--他們竟然還要把我起訴?--
那位記者走了之後,我馬上陷入沈思,開始做積極的思考:「這嘸是天大地大的尚好機會嗎?若無入獄,我欲按怎做甘地的信徒?是啊,應該來的,我閃也閃不過啊,擱再講,我若會使入獄,我更加會使家己去實踐甘地精神!」
想到這裡,一分鐘前的陰霾與閃電,頓時消失無形,我好像中了大獎的小孩子,心頭樂得想蹦蹦跳了起來。以前我看甘地傳,這位「大坐牢家」,他把人人避之危恐不及的監獄,稱做「聖殿」,而每當他的重要幹部被捕入獄時,他都會去函致賀。甘地這種逆向操作的心理建設,使他根本不怕政府的牢獄,他甚至還積極主動的要求入獄,以迫使英國政府做出政治讓步。
經過這番的心理建設之後,我決心學習甘地「從容入獄,心存感激」,我臉上原本繃緊的肌肉鬆弛了下來,我的心裡,也愈想愈高興……。
中午,結束了靜坐,我就跟「自由時代」的老同事兵介仕、黃怡、蔡文旭、陳明秋、翁明志等人,在立法院對面的台大校友會館聚餐,討論一下,下一步我們該如何做。
會中,達成了兩點共識,第一,「每日一坐」就此打住,一旦我真的被起訴了,那麼,整個戰線就可以延長;第二,雖然我主張甘地的「主動入獄」方式,來跟國民黨當局抗爭,但是朋友還是建議我去尋求律師的協助,這一點,我接受了,飯後我就去找陳水扁,他說,「我很樂意擔任你的辯護律師」。
我們四處打聽,後來知道,國民黨這一波的整肅名單,鎖定三人,一個是擔任「六一二總督導」的台北市議員謝長廷,一個是擔任「六一二指揮」的國大代表洪奇昌,另一個就是我,我只是一個基層的小黨員,沒有任何公職,也不是黨的幹部,在六一二當天,我唯一做的事情,就是坐在地上,然後靜靜的離開。因此,國民黨找我開刀,主要的是我前兩天所率領的群眾示威,直接挑戰蔣經國。
洪奇昌,彰化縣人,一九五一年生,台北醫學院畢業,台大公共衛生碩士,加拿大多倫多大學醫學碩士,曾任馬偕醫院精神科主任,黨外時期,擔任過編聯會會長,一九八六年,以十六萬多的全國最高票,當選該屆的國大代表,而後自一九八九年起,連續三屆,分別在台南市選區、台中市選區、不分區,當選立法委員。醫生出身的洪奇昌,與台灣的長老教會有很深的淵源,說一口流利典雅的台語,在這麼多政治名嘴裡,他以高亢動人的台語演講著稱。
六一二事件,把謝長廷、洪奇昌及我共三個人,命運連結在一起,我們在往後長達四年的時間,共同面對一波又一波的偵訊、調查、開庭、宣判、上訴、再判、再上訴……。
國民黨藉著六一二事件,要來整肅民進黨的領導人士,這是民進黨創黨以來,頭一次遭到國民黨正面的開刀,事件暴發初期,民進黨以全黨之力,做為我們三位涉案當事人的後盾,可是,他們兩位是全國知名的政治公職明星,而我則是初出茅廬的小黨工,他們各自有雄厚的政治後盾,而我則一無所有。
我一無所有,卻不怕失去。因此,在整個的漫長的抗爭過程中,我實在非常慶幸,能夠與謝長廷、洪奇昌兩人同案,整個黨中央不會棄他們不顧,而他們各自的政治後援,也會全力做他們的後盾,在這樣的情況之下,我反而沒有後顧之憂,除了配合共同的法庭抗爭、街頭示威活動之外,我倒有很寬廣的揮灑空間,趁著短時間暴增的知名度,繼續宣揚非暴力運動,鼓吹「人民有主張台灣獨立的自由」。
六月十六日,民進黨中央舉行記者招待會,由費希平主持,我們三位當事人現身說法。在記者會上,我用「航行自由」做個比喻,來陳述我的觀點,我說:「台灣好比一艘船,要開向東,或開向西,船上的人,當然有權來自由的討論,我們究竟要開向何處。因此,同樣的,台灣要不要獨立,人民當然有主張獨立的自由!」
記者會之後,謝長廷、洪奇昌與我三人都到謙成律師事務所,與人權律師們會商,大家討論,即將來臨的法庭抗爭,我們將如何應付,同時,我們每位當事人都得到幾位律師的義務協助。
有一位朋友,當天晚上給我一個電話,簡單的說一句:「請多保重。」正當我想多講幾句話,感謝對方的關心,隨即聽到「卡嚓」一聲,電話就掛斷了。這……唉,算了吧,也許情治單位正在竊聽。
太好了,這正是破釜沉舟的時刻,面對國民黨的打擊,我會面帶微笑迎接,我會帶著我心愛的綠背心,帶著我簡單的行囊,穿了一雙涼鞋,去實現我的夢想!
留言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