邱斐顯短篇小說創作

泳池婚禮

10

 

 


他們不知不覺已游了數趟,在池裡,他們有時在水中彼此瞧瞧對方。而林麗君則是一手入水撥水後,接著換另一手,很優雅地游著自由式。

 

 

她想,人生都過半百了,怎麼樣也沒料到自己才從婚姻的枷鎖掙脫出來,竟又轉進去另一個圍城去。記得她初次在池邊與他打招呼時,他的神情顯得相當落寞。

 

 

她發現,他身上還有著開刀的傷口,當下心裡還想著:「這個老先生傷口還這麼明顯,就要來游泳,家人怎麼沒幫他注意一下,太太也沒幫他把傷口貼平……」兩人聊開以後,她才知道他原來有著難以啟口的喪偶之痛。

 

 

他們順其自然地交往,先做好朋友,頂多就是在池邊多聊聊。後來,他和她越來越投緣,越來越談得來,有時他常常會在游完泳之後,送她回家;有時甚至去她家接她來游泳。她發現,原來世間也有和她前夫截然不同的男性,是以如此疼惜老婆的心在過日子的。

 

 

直到有一次,她的腳嚴重扭傷,好幾天不曾出現在游泳池,他覺得不對勁,打電話問她,才知道她的狀況。他隨即驅車直奔她家。看到她一拐一拐地來開門,他突然覺得很心疼。

 

「妳奈無甲我講,妳傷甲這嚴重?」

 

「唉,自己走路沒看路,水溝仔崆頂頭,高跟鞋的鞋跟陷進去,所以就跋跋倒。」

 

「妳這幾工,攏那按跛咧跛咧塊走路?有去看醫生無?」

 

她吱吱唔唔了幾句,他才知道她沒去看醫生。「我休息休息就好。」

 

「妳不去看醫生的話,還要多久才會好?我去游泳池看無妳,感覺怪怪。走啦,我帶妳去看醫生,較緊佮腳治乎好。」

 

 

那一天,他們兩人看完醫生回來,她的大女兒來看她。徐永福看到她女兒來,就決定先離開。

「媽,那個徐阿伯好像對妳很好。」

 

「妳也跟妳弟弟一樣嗎?」

 

「我跟他談過了。是他不懂事。媽,妳喜歡徐阿伯嗎?」

 

「我喜歡有他作伴的感覺,他很尊重我。」

 

「我知道了。爸爸沒給妳這種感覺,對不對?」

 

 

游著游著,思緒回到了現實的泳池活動中,她才驚覺,原來他們只剩下一趟三十公尺的距離,就可以結束今天六百公尺的表演了。她的子女,好不容易才從反對他們的交往,轉變成接受他們要結婚的態度。因為老歐吉桑對她表白,他不只想常常接送她游泳而已,他希望她加入他的生活,他更想時時刻刻有她相伴。她抬著頭,她的子女和孫子就坐在左手邊的長椅上,正為她加油。此情此景,讓她不禁眼眶一陣泛紅,淚水夾著滲進蛙鏡的池水……。

 

 

岸上的泳客,歡呼聲不斷,都為在他們所剩的三十公尺加油。林麗君心想,游完了這趟,將有另一個新的人生在等著她。徐永福看來也是臉不紅氣不喘。他們每天少說都游一千兩百公尺,這六百公尺算什麼!他們兩人同時抵達池邊。

 

 

鄭雅娟的聲音再度響起:「各位泳客貴賓,讓我們再一次用熱烈的掌聲,為新郎徐永福先生和新娘林麗君女士祝賀。也祝福他們往後的人生,久久長長。」

 

 

他們兩人先後從池邊一躍上岸。許多小朋友早已迫不及待要跳下水去。鄭雅娟高聲道:「小朋友,抱歉讓你們久等了,現在『水中尋寶』遊戲開始囉!」音樂響起了迪士尼卡通【小美人魚】中最暢銷的旋律「Under The Sea」,小孩歡樂的叫聲與笑聲,迴盪池畔,而剛剛落幕的一曲黃昏戀曲,就迴盪在泳客們的心中。

 

 

 

(全文結束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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牛背上的民主騎士

——郭雨新
19081985

那美好的仗,我已經打過了,
當跑的路,我已經跑盡了,
所信的道,我已經守住了。


◎ 文字整理:邱斐顯 
《綠色年代——台灣民主運動25年,1975~2000年》執行編輯  

◎ 本文摘自《綠色年代——台灣民主運動25年,1975~2000年》上冊,p.179~182

 

 

 

 


郭雨新是台灣民主運動史上不朽的老兵,他為台灣人爭取民主權益,使他贏得「台灣民意領航者」的地位,他生平最大的理想便是組織反對黨,讓台灣早日達到政治民主化的境界。「民主」一向是郭雨新一貫的堅持,他認為「民主是世界的趨勢,是隨時可以聽到的聲音、歷史的潮流,任何地區、任何人都阻止不了這個歷史的潮流。」

 

1908824,郭雨新出生於宜蘭市,1931年進入台北帝國大學,靠著本省巨富林松壽先生學費的贊助,他才能順利讀書、完成學業。19343月自台北帝國大學(台灣大學的前身)農業經濟系畢業,畢業後即進入林松壽的公司——「林本源會社」擔任經理,隨後到上海和北京經商。郭雨新在戰後回到台灣,所經營的生意非常成功。

 

1949年,郭雨新以青年黨代表身份,獲得遴選擔任台灣省參議會的參議員,1951年以最高票當選台灣省第一屆臨時省議會議員,之後長達21年連任了四屆省議員,前前後後共擔任了25年的省議員,並與吳三連、郭國基、李萬居、李源棧、許世賢並喻為「省議會五龍一鳳」。
 

郭雨新畢生投入民主運動,問政犀利,故有「小鋼砲」之稱。1960年,他曾參與雷震、傅正籌組的「中國民主黨」,是該黨的7位常委之一。1960年代末期,美國駐華大使馬康衛被國民黨懷疑為「搞台獨、搞顛覆」的專家,與美國大使館關係密切的郭雨新,也因而被國民黨視為頭痛的問題人物,自此,郭雨新就得不到國民黨的出國許可。 


1972
年,郭雨新欲競選連任省議員,因國民黨無理打擊、破壞而放棄競選。1973年,郭雨新以省議員身份參選監委。而黨外陣營也曾經為了這次監委選舉,發動一次空前絕後的全省大團結,大家都認為郭雨新應該可以拿到最高票了。不料,國民黨出動黨、政、軍各方壓力,強力介入選舉,恐嚇省議員們不得投給郭雨新,並宣稱將以選票編號、集體亮票方式監控選票流向。郭雨新得知上情,為了避免造成省議員同仁困擾,遂採「零票落選」以示抗議。
 

1975
年底中央民意代表選舉,時年67歲的郭雨新參選立委,選區分布台北縣、基隆市與宜蘭縣,郭雨新在張俊宏的文宣策劃下,訴求「不死的虎將——郭雨新」、「烈士暮年、壯心未已」,成功地掀起選戰聲勢。選前,郭雨新當選的呼聲最高,然而開票之後,廢票竟逾8萬多張,創下選舉史上廢票的最高記錄。郭雨新的落選,可說是國民黨在台灣地方選舉史上最醜陋的作票污點。該次選舉,以及選後的選舉官司,由兩位法律顧問林義雄、姚嘉文合寫《虎落平陽》一書,詳實記錄所有過程。
 

1977年,由於郭雨新向國民黨政府申請出國許可申請了十年,一直未獲執政當局首肯,在吳三連和許金德的作保下,國民黨政府終於讓步,同意讓郭雨新出國去探視兒女與孫子。417日這一天,他離開了心愛的台灣,誰知道這竟是他與故鄉的永別之行。

 

19781月,郭雨新在美國宣布參選台灣總統,海外數十個團體登報在《華盛頓郵報 Washington Post》 買下半頁廣告,以中英文刊登「擁護郭雨新競選總統」的決心,並登出他的五項政見: 

 

一、 台灣總統應由台灣人民選出。
二、 國民黨國民大會決不代表台灣人民。
三、 郭雨新先生才是台灣人民的總統候選人。
四、 台灣未來地位應由台灣人民決定。
五、 台灣人民要建立自己的政府與國家。 

 

1979年,郭雨新在美國成立「台灣民主運動海外同盟」,出任主席,每兩週發行一期同盟《快訊》,主要記載台灣黨外運動的消息,讓海外台灣同鄉瞭解。 

 

直到198582日郭雨新逝世於美國維吉尼亞州亞歷山大醫院,國民黨才允許他魂歸故土。在美國舉行完追悼會後,他的遺體根據其遺囑,運回台灣安葬在陽明山。 

 

郭雨新的一生,可以說是一位在野人士在威權體制下,為台灣人爭取權益與尊嚴的歷史縮影,郭雨新扮演著對黨外民主薪火相傳承先啟後的重要角色,結合台灣老中青三代,讓台灣的反抗精神、民主思潮沒有斷裂,使民主種子得以繼續發展。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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黨外祖師爺-郭雨新  

 

The Pioneer of 

Taiwan Dang-Wai Movement  

 

----Kuo Yu-Hsin  

 

 

 

 

──他,獻身民主四十年  

 

──他,戒嚴體制下,宜蘭之虎  

 

──他,啟蒙黨外新生代 

 

──他,為台灣民主播種傳薪 

 

     我們紀念他,我們懷念他。 

 

 紀念郭雨新百歲冥誕影像特展

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地點、時間: 

 

 

 

台北市(台灣民主紀念館/藝術走廊一樓)8/189/8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高雄市(高雄市政府一樓中庭)8/299/9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宜蘭縣(宜蘭縣地方產業交流中心)9/1410/8  

 

紀念郭雨新百歲冥誕影像特展,即將於2007818日,在台灣民主紀念館開展。策展人是我的好友邱萬興。基於我們過去工作上的默契,他找我協助此次特展的文字整理。我們也基於對台灣民主運動前輩的尊敬,藉著這次策展,努力地把郭雨新的一生,與他從政的世代,仔細地做一番圖文整理。我們希望更多人能了解,這是台灣民主運動史上很珍貴的一部份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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邱斐顯短篇小說創作

泳池婚禮

9 

「今天我們『泳池婚禮』全程將進行一千八百公尺的游泳表演。最後,則由新郎徐永福先生和新娘林麗君女士,為我們展現實力,壓軸演出六百公尺的『鶼鰈情深』。今天這場『泳池婚禮』,絕對如假包換,而不是只有穿著婚紗,『乾乾的』在泳池邊走來走去。」 

鄭雅娟故意把『乾乾的』這三個字,說得特別大聲,又停頓一秒,岸上泳客都笑了出來,「有的新人乾脆穿著婚紗走進泳池之中,走個一趟,意思意思一下。那只是蜻蜓點水而已。我們的新郎與新娘,都是走過人生歷練的前輩,對這個婚姻,更有不同的堅持與珍惜。」

新郎徐永福和新娘林麗君,從座位上站了起來。徐永福牽著林麗君,緩緩走向泳池。泳客的歡呼聲催著他們兩人,他們雙雙從岸邊跳入池底,這個舉動羨煞了許多在岸上觀看的泳客。此時音樂又換曲了,一九四○年代的世界聞名的電影「北非諜影」主題曲【卡薩布蘭加】響起。他們兩人四目相望,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,各自以自己平常最熟練的泳姿向前游去。

新郎徐永福以蛙泳的姿勢游著游著,思緒全飄向他的新娘林麗君。他沒想到,老天爺如此眷顧他,在他的晚年,還賜給他一段如此溫馨的黃昏之戀。三年前,他相伴一生的結髮妻子突然過世,他心痛了好久好久。自己連日常生活的動力,都差一點隨著愛妻的離開而欲振乏力。

他們夫妻兩個從小就是青梅竹馬,婚後一起從南投的家鄉,離鄉背井到台北來奮鬥。年輕的時候,老婆陪著他,兩人胼手胝足,從一間小小的麵包店開始創業。這一間小店的盈收也夠維持一家人的溫飽。他們養了四個子女。本來,他們這個小家庭,在經濟上算是小康之家。
 

徐永福有一個在國小教書的小弟,因為不滿當時政府的教育政策,在學校裡多說了一些與校長不同的意見,從此就遭到「特別待遇」,常常有一些不明人士找藉口找他的麻煩。徐永福不知是否與這件事有關,他的店裡,常常有人自稱是調查局的人,口氣很兇惡,說要來查他的帳,不少客人都被嚇過。

為了這樣的狀況,有一段時間,他麵包店的生意很不好,家庭經濟也漸漸走下坡。為了補貼家用,太太不得不另外兼做手工藝來賺錢養家。有時小本生意接得多,竟也常常做到三更半夜還無法休息。他很早就知道,太太的心臟不太好,他因此特別疼惜老婆。

 

十多年前,麵包店的經營權交給了大兒子之後,他就常常開車帶著妻子,遊山玩水,走遍台灣大大小小的風景區。誰知道,三年前的冬天,接近農曆過年前的一個寒流日子裡,他老婆一陣心肌梗塞,他們就此天人永隔。他們相依相隨,不管是吃苦,或是享樂,已經互相倚靠了半個世紀了。還沒來得及規劃晚年,她就驟然離去。

徐永福意志消沉,很長一段時間,哪裡也不想去,因為到處都會讓他想起愛妻的身影。後來,一位好友實在不忍心見他如此下去,便建議他:「老徐,乾脆去游泳吧。」這是唯一不會讓他見景傷情之地。因為太太生前不會游泳,如果他想游個泳,就是自己一個人去。


正因如此,才讓他有機會認識了同樣愛游泳的林麗君。
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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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蓋世著《我走過的台灣路》 

 

第三章 狂飆  

 

3-2 信守諾言(下)

 
  鄭南榕入獄之後,我除了跑跑新聞,窩在雜誌社趕趕稿,我就只是一名新聞記者而已,每周一次的趕稿壓力,使我快成了稿匠,我沒法好好的思考,也沒法靜下來讀一些書,我好想離開雜誌社,我厭倦了記者的生涯,但是,鄭南榕人在牢裡,我能拍拍屁股若無其事的走開嗎?再待下去吧,不管你怎樣討厭記者這份工作,至少,這是一個暫時性的飯碗,又能夠使我走在黨外運動的第一線上。

 

  那一陣子,我買了一本【史懷哲傳】,讀完了之後,我有很深的感觸。世人所知的史懷哲,學術上,他有了不起的成就,他擁有音樂、哲學、神學、醫學四項博士學位,他本來可以留在大學裡,當個教授,擁有很好的社會地位,享有平靜的學術生活,可是,一九一三年,他竟然拋下現有的一切,而遠赴非洲大陸行醫救人,經過數十年的服務,普獲世人肯定,最後獲得諾貝爾和平獎。

 

  史懷哲一個人,在他短短的一生,居然能夠橫跨四個領域,拿到四個博士學位,這一點,實在相當了不起。像我,雖然喜歡音樂,也花了不少時間,收集各種資料,來研究人類發聲的原理,可是一碰到物理學上聲音共鳴理論,或醫學上橫隔膜收縮與腹肌運用,我專業的底子不夠,常常就推敲不出來,偶而會請專家教我,太深的,我就乾脆放棄了,我會自我安慰道,「反正我也不是專家,不會就不會嘛!」,由這一點可知,史懷哲他橫跨四個領域,實在不簡單!真叫我佩服。但是,更叫我佩服的是,他敢毅然決然的拋下現有的一切,而投身到蠻荒的非洲大陸,開墾荒地,設立醫院,長期行醫。

 

  史懷哲說過:「我厭倦空談,而要採取行動。」

        他的話,讓我深深的反省。當年的黨外雜誌,不但嚴厲的批評國民黨當局,也常常不客氣的修理黨外公職人員,更在文章上,要求這些黨外公職領導階層,要走上街頭,要向國民黨戰鬥,不可放水,不可背叛人民。因此,黨外的編輯記者,一支筆在手,左右開弓,可以盡情的批判政治人物。

 

沒錯,這是一份言論刊物,應該盡到的批評時政的言責,可是,我做來覺得好累,有時寫稿,一天可以寫上一萬個字,寫得手都發麻了,丟下了筆,看著眼前一堆草稿,我就在想:「我除了批判,猶原是批判,阿我家己呢?當我塊批評黨外公職人員,講伊們軟弱、放水時,阿我家己呢?我嘸曾乎人關過,我汰也知影關過的艱苦?……」


  那時,史懷哲的話「厭倦空談,採取行動」,就在我的腦中,迴旋不已…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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邱斐顯短篇小說創作

泳池婚禮

8  

 

去年,一個寒冬的早晨,何碧婷才走進游泳池,就看見林麗君和徐永福,坐在戶外的木椅上,兩人已穿好大衣,正準備要吃早餐,桌上還放著熱騰騰的一壺茶。  

 

「麗君,游好了嗎?」何碧婷走過去和他們打招呼。 
「是呀。妳現在才來?」林麗君答著,徐永福也對她微笑著。
「天氣冷,賴床嘛!」 
「要不要一起來吃點早餐?」
「不用了,謝謝,我才剛吃完,等一會就要下水了。妳還會待多久?」

在游泳池交朋友就是有這個好處,好友相見,有空就多聊一會,沒空就打個招呼,也不必刻意相約來游泳,反正,只要有緣,總會遇得上。
 
 

 

雖然游泳是個人的事,但如果一路拼命游,而完全不跟他人聊聊,那還真無聊。何碧婷和林麗君都有此相近的想法,也因為彼此對許多事情的看法相近,她們才會變成無話不談的莫逆之交。  

 

「我今天有點事,等一下吃完早餐就離開。」 
「那我就先說拜拜囉。」
沒想到,何碧婷換完泳裝正要走出更衣室,林麗君卻走進來找她。 

「碧婷,我今天心情不太好。」林麗君突如其來的一句話,讓何碧婷嚇了一跳。
「怎麼說?你們有什麼不愉快嗎?」 

 

「妳以為是老歐吉桑嗎?哎呀,不是他啦。是我小兒子。前天中午,他剛好有事來找我。看見老歐吉桑從我的住處走出去,他不高興,說一些讓我不舒服的話。」 

 

「他不喜歡徐先生?」
「他自己都當爸爸了,還對我堅持和他老爸離婚的事碎碎唸。他又不是不知道,他爸爸怎麼待我的?生『孝生』,實在有夠了然。」林麗君看來有些激動。  

 

「他有說什麼讓妳不愉快的話嗎?」
「他說他老爸現在一個人,常常顯得很落寞。他爸爸以為,把我的車要回去,會讓我對離婚一事打退堂鼓。結果,現在弄巧成拙,我雖然沒車,卻有司機。他說話真帶刺,簡直就像他老爸叫他來傳話似的。」 

 

「隨他去吧!我可以理解妳的感受。妳需要找個時間,跟他好好談談。對了,妳不是趕著要走?」
「老歐吉桑知道我心情不好,他要帶我去郊外走走。」 
「去散散心吧,有些事情快不來的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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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蓋世著《我走過的台灣路》 

第三章 狂飆   

3-2 信守諾言(中) 

 

 

  這一場「組黨行軍」,我的訴求非常清楚,我是挺身而出,抗議國民黨逮捕鄭南榕,我要求解除黨禁,可是我的抗議行動的主張,在那白色恐怖時代,報紙報導出來的,我居然成了街頭小丑,不受桃園市民歡迎,遭到圍毆,好像是罪有應得,現在,請你看看一九八六年六月九日台灣時報的一則報導,你就可以瞭解了。 

 

      江蓋世服裝怪異    在桃園當街挨揍  

 

  (桃園訊)小有名氣的無黨籍作家江蓋世,昨天從桃園徒步到中壢市參加黨外公政會桃園分會成立大會時,因服裝「怪異」,在桃園市中山路口附近時,因不受桃園市民歡迎,被五六名年輕的市民毆打成傷,一時有很多市民蜂擁前去看熱鬧,擠滿人潮。  

 

  昨天上午,黨外作家江蓋世為慶賀黨外公政會桃園分會成立。上午十時許到桃園市大廟口,和高雄朋友陳萬富約好,一起以徒步方式到中壢市育樂中心參加黨外桃園公政分會成立,因陳某遲遲未到達,江蓋世一氣之下,在十時四十五分許,由北區黨外人士絲彥華、江彥儒陪同下徒步到中壢市。  

 

  由於江蓋世「服裝」怪異,引起市民不滿,在桃園市中山路口,被五、六人包圍毆打成傷,江某被市民「修理」時,適好某治安人員路過,前往解圍,也挨了一拳,無黨籍人士絲彥華也波及 ,秩序一時混亂,場面十分火爆。  

 

  江蓋世被五、六個市民「修理」躺在地上後,絲彥華、江彥儒與某情治人員護送到一家咖啡店保護。十時四十五分後,治安單位為了其安全起見,避免被市民「修理」,警方與無黨籍人士江彥儒、絲彥華等人以一輛車輛護送到中壢市,結束一場意外事件。  

 

  十年後,重新看這一則報導,真是爆笑烏龍!我抗議的訴求,不見了,卻變成了,由桃園徒步走到中壢,慶賀黨外公政會桃園分會成立,我是抗議戒嚴啊,我是要求組黨啊,我是抨擊國民黨逮捕鄭南榕啊,沒有了,都看不見了,只剩下「江蓋世服裝怪異,在桃園當街挨揍」的新聞標題,這就是戒嚴時代的新聞報導,由此可見一般。 

 

更令人諷刺的是,我出發前,派出所主管還親臨現場「諄諄告誡」,當我一踏出大廟口,尾隨而來的是一群陌生男子,警方人員都不見了,等到他們將我圍毆在地,揚長而去時,警方人員「適時」的出現,這樣的情節安排,難怪我的一些朋友,事後開開我的玩笑,說道:「哈,哈!------那有這麼巧的事,那群人,就是警方派來的嘛!哈!……」 

 

  當然,事後,我也沒有再追究,也無暇派人去調查,他們是不是警方派來的,在這裡說出來,是讓你們了解,那個時代,人民對於軍警情治人員,並不信任他們,尤其是反對運動的堅定支持者,更把軍警情治人員,當做是統治者壓迫人民的工具。雖然,他們不全是那麼的壞,他們裡面,也有善良的人。 

 

  公然遭到圍毆,外表的鼻青臉腫,擦傷破皮,都不算什麼。但是,打我的人,卻是操著台語的桃園人,被自己的故鄉人毆打,這一點,最是叫我心痛……。 

 

  桃園「組黨行軍」的經驗,是我投身黨外運動的轉捩點。

  關在屋子裡面,天馬行空,高談闊論,或大肆抨擊,或搖筆桿討伐,這不是我要做的事,我的運動哲學,變成很簡單,那就是行動,唯有身體力行,才能檢驗你提出來的主張是不是真理,唯有付諸實踐,才能激發你自己的潛能。

 

 

 

(未完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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邱斐顯短篇小說創作

泳池婚禮


7


「第三個節目是『鴛鴦戲水』,表演者是江尚豐先生與他的太太何碧婷女士,他們兩人將分別,但同時,為我們表演四式混合六百公尺。江先生熱愛游泳,更熱心教人,我也被他指導過。而何碧婷女士則是我們今天的婚禮策劃人。」


身材高挑的江尚豐,與他的太太何碧婷兩人站在池邊,等著音樂聲響起,
 
他們倆人最喜歡的一首情歌---【針線情】的旋律傳來,「妳是針,我是線,針線永遠黏相偎……」他們兩人手牽著手,含情默默地相視一番。「我先游五公尺,妳隨後跟上。」江尚豐在何碧婷的耳邊輕聲地說。「沒問題。」


大家以為他們會同步游動,沒料到他們採一前一後的方式游去。眾人看到江尚豐的泳姿,他先以「單手蝶」的姿勢,向前划動,約划了三步,何碧婷才蹬牆出發。何碧婷則以自由式的泳姿划行,雙手呈高肘的角度,輪流入水划動,雙腳則採「兩擊法」,一划手一踢腳。表面上看來,她的動作不大,但是實際上前進速度相當快。過了約二十公尺後,她不但追趕上江尚豐,甚至慢慢超前一些。在最後五公尺,何碧婷的速度著實超越了江尚豐,她的手先觸到池壁。


何碧婷一邊游,一邊想,過去,她的老公江尚豐總是再三交待「慢慢地游」。她好不容易才「慢慢」體會得出來。就像剛開始學騎腳踏車一樣,技術越不熟練,越是要騎快,騎慢就更容易摔下來;除非技巧非常純熟,才學得會慢慢騎。如果不是她的老公耐心鼓勵,長期指導,她大概就是那種「怎麼學也學不會游泳」的旱鴨子,更不用說能到今天這種地步,讓她在水中自由自在。仔細想想,她身邊的親朋好友能游泳、愛游泳的人不多,她現在下水能游一千公尺,還真是拜老公之賜。
 
 

 

他們以同樣的姿勢游了兩趟之後,各自換了不同的泳姿。江尚豐改游蛙式,他以看似極為緩慢的速度行進著,雙腳踢完後,收腳併攏,身體成一直線,讓身體飄浮前行,隔了數秒,才抬起頭來換個氣。
 

 

江尚豐不但喜歡游泳,也喜歡教人,甚至為了一個手入水或腳入水的動作,他都可以研究再研究,練習再練習。幾年前,愛好游泳的他,年年都報名參加「橫渡日月潭」活動。他總共「橫渡」了六次之後,才決定停歇。後來,有一年暑假,在一群朋友的邀約下,他甚至嚐試「泳渡澎湖灣」。 
 

 

幾年前,江尚豐在工作崗位上,曾經努力地推動一項政策,要求國小學生在畢業前夕,至少能游二十五公尺的距離。這對大多數的學童來說,或許多了一項「麻煩的、額外的」要求,但是對整體的水上安全而言,卻是一大保障。 
 

 

江尚豐常常想,台灣是一個海島,照理說,學校教游泳,學生學游泳,都是天經地義的事,但是,自從蔣介石政權在中國大陸兵敗撤退,逃到台灣來之後,蔣介石一紙命令,把所有學校的游泳池,都當成軍方的戰備儲水,不准學校師生使用游泳池。這種直接剝奪學生學游泳的權利,導致台灣日後,不斷傳出溪邊、河邊、海邊,學生玩水溺斃的慘劇。這也就是江尚豐願意花很多時間,研究游泳教學的原因。 
 

 

近年來,江尚豐學會上網蒐集資料後,更是花了不少時間與精力,不斷地研究最新的游泳教學方式。他幾乎是直接受教於網路的游泳教學。為了精進泳技,他做了不下數百張的筆記,不但圖文並茂,而且中英文兼具。 
 

 

他的老婆何碧婷自從受他影響,愛上游泳之後,他們兩人更能享受到『鴛鴦戲水』的滋味。 
 

 

何碧婷接著以仰式的泳姿划行。她伸直了手臂,兩手交替地向後划著,她的思緒跳到自己尚未學會仰式的那段時光。 
 

 

那時候,她還沒學會換氣,在水裡也沒信心,然而,看見四歲的女兒在泳池教練的指導下,胸前拿著浮板仰著游,一付輕鬆無比的模樣,卻激起她的學習慾望。由於這種動機,她慢慢克服自己對水的恐懼,試著仰著頭看著天花板游。一回生,二回熟,她竟也漸漸摸索出仰泳的竅門來。
 

 

這兩隻鴛鴦在水中姿勢變來換去,彼此的動作都很輕巧而有節奏,轉眼間,六百公尺的泳程,就輕鬆地結束了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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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蓋世著《我走過的台灣路》

第三章 狂飆

3-2 信守諾言(上)

 


  我渾身酸痛,左臉紅腫,在朋友的攙扶之下,搭上一輛車子,他們送我一路直奔中壢。一路上,他們一直安慰我,並問我要不要向警方提出告訴,我無力的答道:「不必了,我不會控告他們的……,我已經盡到了我的原則,打不還手,罵不還口……」

 

  看著窗外,一根一根路旁的電線桿,往後飛馳,而我的腦海裡,還在播放剛才被揍的那一幕,我想了一想,好想笑,但臉頰太痛,旁邊又有人,我不敢笑了出來,為什麼呢?原因很簡單,今天,我贏了,他們五、六個人包圍我,命令我脫掉綠背心,我拒絕服從,我不惡言相向,也不必揮拳還擊,更不拔腿開溜,我就站在那裡,任他們拳打腳踢,直到我抱著一根公車站牌,不支倒地,他們還狠狠的踹我,可是,我還是贏了,因為我的綠背心,雖然被撕破了,我自己沒有脫掉,我更沒有離開原地半步,而離開的,是他們,一溜煙跑掉,是他們,更奇妙的是,我對他們心裡沒有仇恨,反過來,卻很感激他們,因著他們的圍毆,使我能夠光天化日之下在桃園街頭,親身實踐甘地的非暴力精神……。

 

  想到這裡,我暗自覺得好笑,但臉頰太痛,笑出來,也是一張苦瓜臉吧。

  我們一行人,到了中壢的黨外服務處,我吃力的走進服務處,就躺在一張長條的椅子上休息。自立晚報記者涂盛仙,聞訊趕來,看到我一身破衣,左臉貼上沙隆巴斯,立即拍了一張我躺下的鏡頭,這原本是一樁很小的事情,但是第二天,自立晚報一刊登出來,許許多多黨外的支持者,都知道我為了鄭南榕被捕,在桃園市做了個人式的「組黨行軍」遭到圍毆,紛紛向我表示安慰。有的人,還叫我說出當事人的模樣,以便他們可以為我報復,我通通向他們表示,謝謝,我不會去告任何人,更不做任何報復的事情,因為,當自立晚報刊出了那張新聞相片,讓許多人民了解,推動組黨的人,是甘地的信徒,是非暴力的信仰者,這樣,就夠了,我不再需要花費很多唇舌,來宣揚我是愛好和平的人,我的行動,就已說明了一切。

 

  中午十二點半左右,陳萬富出現了,令我訝異萬分。

  他一看到我那副模樣,激動的說道:「蓋世,伊們竟然將你打到按呢!------真歹勢,我無法度甲你鬥陣,因為我乎伊們掠去啦!------

 

  原來,陳萬富並沒有爽約,他深夜由高雄搭夜車,一路北上,一大早就到了桃園,他九點左右,就到大廟口那裡去等我。他一個人,孤零零的坐在廟口等我時,突然湧進幾個便衣情治人員,在九點三十分左右,不由分說的,硬把陳萬富,死拖活拖的抓到派出所,一直等到十二點,警方才將他放走。

 

  陳萬富跟我解釋道:「伊們實在真鴨霸,我並無犯法,也嘸是現行犯啊,即群人,硬甲我拖走……我已經甲你約好,我汰也使對你失約,我恐驚你一個人,會發生啥米危險,結果……竟然……」

 

  我看了陳萬富滿眼佈滿了紅絲,聲音哽咽,快要哭出來,顯然他一夜沒有睡好,隔天早上,又單槍匹馬的,公然遭到警方非法的逮捕,他想反抗,又無力反抗,而他心裡一直念著,就是我的安危,看了他那一臉愁容,手上拿著一件自己裁剪的綠背心,……可是,我剛才還怪他……唉,一股慚愧,從我心裡升起。眼前這位同志,他大老遠摸黑北上,如期赴約,莫名奇妙被捕,又突然釋放,他的心裡,一定受到不小的打擊,可是,當我早上十點四十五分出發時,我因為不了解原因,暗地埋怨他,如果不敢來,就不要昨晚信誓旦旦的跟我說一定會來,那時,我還暗想以後決不找他了,有人再說要跟我共赴患難,我不再輕易相信那種話了!但聽完了陳萬富的陳述,我剛才的勝利自豪不見了,我的心裡卻充滿了愧疚……。

 

(未完待續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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邱斐顯短篇小說創作

泳池婚禮

6


「各位朋友,第二個節目是『泳池長青樹』,表演者是高齡八十二歲的林王美玉阿媽。阿媽樂觀開朗,七十多歲才開始學游泳的。」池邊的泳客們聽到了這番話,個個露出既驚訝又佩服的表情。

「不只如此喔,幾年前,阿媽還報名參加『橫渡日月潭』的活動。游三千公尺哦!」鄭雅娟提高音量,拉開嗓門地說。

「哇!
------真的嗎?好厲害喔!」眾人驚呼,嘖嘖稱奇,再一次向林王美玉阿媽所站的方位望去。

林王美玉阿媽駝著背,穿著泳衣,戴著泳帽和蛙鏡,抬起頭對著全場的泳客,微微地笑著,步伐也緩緩地從泳池邊的階梯,一步一步地往池中走下去。

林王美玉阿媽因年老而駝背,佝僂的身材使她站起來不超過一百五十公分。她七十六歲的時候,因為背痛而就醫,醫生吩咐她做水療,在子女的鼓勵與協助下,她開始學游泳。她加入這個泳池成為會員之後,非常勤於游泳,不論刮風下雨,除非另外有事,絕不缺席。

阿媽總是拖著一個有輪子的小旅行包,裡頭裝著游泳後所需的盥洗包,雖然駝著身體,步調較為緩慢,但一切行動自如。她燦爛的笑容,是游泳池內最動人的畫面。她常常穿著色彩鮮艷亮麗的洋裝,泳客看到她,總覺得賞心悅目。

此時,音樂聲響起優美動聽的台灣歌謠【望春風】,阿媽靠著池壁,雙腳一蹬就往前游去。這首歌曲是阿媽指定的,阿媽喜歡這首歌的輕快流暢,如果不是此刻人在水中游的話,她還可以跟著節奏大聲唱。

阿媽的頭藏入水中,雙腳一踢,頭快浮出水面時,雙手一划,她的蛙式就在一起一浮之間前進著。林麗君的思緒也隨著阿媽的起浮而飄動。幾個月前,有一個大雨天,阿媽游完泳在泳池門口等車,等很久車子都沒來。恰巧林麗君和徐永福已準備要離開泳池。他們商量了一會。

「阿媽,妳是不是等足久,等沒車?」林麗君上前關心的問。 
「可能是雨卡大,乎我等卡久。」阿媽撐著傘,拉著她的小旅行包。
「欲坐阮的便車否?」
「不用啦。擱等一下,車就會來。」阿媽客氣地婉拒著。
「阿媽,咱攏是這呢久的游泳朋友,載一下順路啦。」
「歹勢啦。但是我欲去台北。」
「沒要緊,咱攏遮多歲,什麼無,時間尚介多。阮載妳去卡好等車的所在。」

林麗君和阿媽仔細聊起來,才知道阿媽對很多事情的看法,有不同的思考。
「恁是仔某嗎?」阿媽直截了當地問。

「阮不是,阮是來遮游泳以後,才熟識的。即馬,吃這老呀,擱想欲結婚。」林麗君有點不好意思地對阿媽坦白。沒想到,阿媽也很乾脆地說:「凡事都不嫌晚。結婚不嫌晚,運動不嫌晚。」這是一個多麼與眾不同的阿媽。


林麗
君記得,何碧婷向她提議過,想邀阿媽參加婚禮表演,那時,林麗君還擔心阿媽不肯答應。

「不會啦,我想,如果妳邀請她,阿媽會答應的。」何碧婷很有信心的表示。 
「是嗎?妳有把握嗎?」

「有一次,我問阿媽:『阿媽,妳足厲害,妳敢去游日月潭。阮即寡較少歲的查某人,橫的,會當游一千,但是,想到日月潭這呢深,無底,阮攏不敢去。』阿媽竟然笑笑仔對我講:『哪會無底?有底啊!有底啦!只是咱腳踏不到捺捺。而且,每一個人的身軀上,都要背一個會浮的魚雷,真安全,不會危險啦!』」何碧婷轉述完阿媽的話時,林麗君早就笑翻了。

「是哦!哪會無底?有底啊!有底啦!只是咱腳踏不到捺捺。即位美玉阿媽,實在有夠古錐!」林麗君重覆著何碧婷的轉述。

「想欲郎君做尫婿,意愛在心內,等待何時君來採,青春花當開……」望春風的歌曲,把林麗君拉回到泳池婚禮上,她發現,徐永福緊緊的握住她的手。平常優哉悠哉的他,竟也緊張的手心冒汗。

阿媽充滿了自信,慢慢地、自在地游。平常游泳時,同一個水道裡還有不少人跟她擠,現在偌大的泳池裡,就只有她一個人,多舒服啊!阿媽照她的速度游著游著,游了一趟以後,阿媽面向池壁,雙腳一蹬牆,仰著游去。她的手一左一右、前一後地撥著水,腳也一上一下不停地輕輕踢著,沒想到,耳邊卻傳來鼓掌打拍子的聲音。

原來,大家看著阿媽游著泳,不知何時,不知何人,隨著【望春風】的旋律打起拍子,一邊哼著歌,一邊為阿媽加油。許多中老年的泳客,也不知不覺地跟著唱起歌來。阿媽聽到了,精神振奮,越游越起勁,很快游完一百二十公尺。
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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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蓋世著《我走過的台灣路》

第三章 狂飆


3-1
組黨行軍(下)

也因著這樣,我連傳單也不發,更沒有同志在旁,拿著麥克風,向路人說明,因此,我活像一個綠色的外星人,突然走到當時民風仍相當保守的桃園市街頭,無怪乎,有些路人看到我,紛紛躲避,還好,我拚命的向自己打氣:「免驚,目睭看頭前,直直行就是!」

路人的眼神,好像把我當成瘋子,剛開始時,我心頭相當緊張,但走了一百多公尺,邊走邊深呼吸,也就慢慢習慣了,走吧,後面還有好長的一段路……。

突然間,那五、六個尾隨在後的男子,圍了上來,身材短壯的一位,指著我的鼻子,冷冷說道:「少年仔,你將即領青色的衫脫落來!」

突如其來的狀況,讓我心跳加快,手腳發抖,因為我心裡完全沒有任何準備。

「呃……我這是欲抗議國民黨……掠我的同志,所以……我……」

「免講彼濟啦!脫起來就是,歹看啦!卡緊咧!……」

過了半分鐘,我稍微定下心來,好好的看清楚他們的面貌,其中一位,體格壯碩,比我還高,大約一百八十幾,而我身高一八○,比其他的幾位都來得高,可是他們中間,穿武術館的衣服的那兩位,長得是虎背熊腰,與他們一比,我像是弱不禁風的白面書生。

這時我心裡盤算,他們人多,我只有一個,而基於非暴力的信念,我不能跑,我更不能與他們當街打架,同時,聽他們講話,通通都是操著台語口音,都是台灣人,應該不會對我怎麼樣,所以,我還是試著用和婉的語氣,向他們解釋,企圖化解他們的敵意,我再對他們說道:「各位大兄,真歹勢,我今仔日,是因為台灣戒嚴三十八年,咱台灣人……」

帶頭的那位,似乎失去了耐性,揚一揚粗壯的臂膀,粗聲對我吼道:「幹!你是聽無否?……」

我想伸出手,跟他們握握手,他們拒絕了。看樣子,溝通無望了,我不想再耗下去了,轉過身來,閃過他們,繼續再往前走……。

我走沒十幾步,他們又追了上來,這次縮小包圍圈,把我團團圍住,我開始感到有危機感,恐懼的感覺,如冷泉一般,自心底升起。

「碰!」那位帶頭的,揮起拳頭,往我的左臉,結結實實的揍了一下,我眼前烏黑一片,突冒金星,另外一位,伸手抓住我胸前,嘶的一聲,把我整件綠背心,從胸口整片扯下,在我還沒來得及站穩,又有人用拳猛擊我腹部,剛好那時我站的位置,有一支公車站牌,我在被圍攻的時候,順勢抱住公車站牌,死撐活撐,可是他們還是不肯罷休,硬是把我踢倒在地上,還狠狠的踹了幾腳,我想喊叫,卻無法發出一點聲音來……。

尾隨在後的台灣時報記者,看到那群人,把我揍夠了,準備揚長而去時,而我人還趴在地上,於是,他趕緊拿著相機,蹲在我面前,搶拍了一個鏡頭。

「照啥米?提出來!」那群人中,有一個人折了回來,對那記者大聲吼道。

他極力解釋,「我是記者,你們可不要亂來喔!」。可是,沒用的,他們就在光天化日之下,一把搶過他手裡的相機,按下一個鈕,唰一聲,把他相機裡的底片抽了出來,丟在地上,然後揚長而去。這位記者,突然被這麼暴力抽掉自己的底片,非常憤怒,但又無力還擊,幸好,他手腳敏捷,一瞬間,又換了一卷底片,迅速裝上,又趕快補拍了我在地上呻吟的鏡頭。

那群人走了之後,兩位記者協助我站了起來,把我撐著,帶到旁邊的一家咖啡店休息,在那裡,我跟老闆借了電話,打回台北,向一位雜誌社的朋友,說明我剛才的遭遇。那兩位記者,與後來趕到的桃園黨外朋友絲彥華、江彥儒,他們非常關心我的傷勢,他們希望我送醫驗傷,以備將來可以對那群人提出告訴。當時,我的胸口疼痛,左臉頰紅腫,膝蓋擦傷,除此之外,並無大礙,我就對他們說:

「謝謝你們,沒什麼傷,過一陣子就好了……請你們送我去中壢吧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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邱斐顯短篇小說創作
 
 
泳池婚禮

5

「泳池婚禮,典禮開始。」主持人鄭雅娟甜美的嗓音,拉開了婚禮的序幕。「結婚進行曲」的旋律,緩緩地流瀉在泳池中。

「今天的新郎是七十歲的徐永福先生,新娘是六十歲的林麗君女士。他們都是我們這個游泳池多年的會員朋友。泳池相識多年之後,他們決定攜手共渡餘生。現在
------讓我們為他們獻上無限的祝福。」泳池邊的泳客及會員們,聽完這番說明後,掌聲如雷般地響起。新郎新娘早已兒孫成群,雙方的子女,都陪著各自的父母,穿著泳裝,站在池邊待命。
 

 

「今天,我們安排了很精彩的游泳表演節目喲!大家一起來慶祝新郎新娘,有個『嶄新而健康』的人生。」主持人眉開眼笑說道。

鄭雅娟接著說:「首先,第一個節目是三位『水中小仙女』,表演四百八十公尺接力賽。她們三位小女生,在李淑娜教練指導下,已經上了兩年的游泳課。」李淑娜教練舉起雙手,向眾人示意。鄭雅娟接著介紹她們:「江詠蝶先做『單人四式』表演,王志雯、葉夢菲接著做『雙人四式』表演。」鄭雅娟語畢之後,音樂換成了節奏輕鬆的電影名曲【真善美】旋律---DoReMi

江詠蝶走到泳池邊,不免有些緊張,她告訴自己,「要深呼吸!」爸爸剛剛才又叮嚀她:「深呼吸!放輕鬆!」她複誦著李教練指導過的動作。
 

一、二、三,江詠蝶縱身一躍,像海豚一般地潛入水中,等她的頭探出水面時,早已離開池邊五公尺遠。她接著以蝶泳姿勢前進,讓自己的身體在水中擺盪。她的頭在水底鑽著,想想現在,大家都在岸上,看著她一個人在池中游泳,她就一直緊張起來。玩水是一回事,表演又是另一回事。她很早就知道這個定律了。每一次爸爸媽媽對她開玩笑,說要她參加游泳校隊,她就猛搖頭答道:「我才不要!」 

不過,當她得知這個泳池婚禮是出自媽媽的構想時,她又有不一樣的反應。她倒是一付樂於表演的模樣,還主動說服她的泳伴們加入表演行列。平常游泳課時,李淑娜教練要求學生,蝶、仰、蛙、捷四式來回一趟為一個循環,直到下課前,他們有時游到四個循環。今天「泳池婚禮」的表演節目中,她不過才秀了一個循環而已,比平常上課所游的量還少。 

游了六十公尺的蝶泳之後,她輕盈地換了一個仰泳的姿勢。她謹記著李淑娜教練的話,仰泳時一手緊貼著耳朵,另一肩則靠著下巴,接著划動肩下的手臂,以此方式,雙手輪流划行前進。江詠蝶游仰式時,岸上有不少人對她的泳姿稱讚不已。 

游到對岸,她的頭一縮,輕輕地翻了一個身子,沒有水花濺出來。她緊接著換蛙式,腳一踢一收,身子輕輕浮上水面,再用雙手輕輕一撥,讓頭抬出水面,換了口氣,再潛入水中。手撥沒幾下,已經過了泳池的一半。等到蛙泳結束後,江詠蝶原本蛙式的腳型一收,立刻變換成捷式的泳姿。 

江詠蝶雙腳一上一下擺動,雙手也輪流往前伸直划水,捷式的動作非常優美。就快要到池邊了,她的單人表演就要告一段落了,接下來,她的任務就要交給王志雯和葉夢菲了。「哇!那個小姊姊游得好棒哦!」一個年輕的媽媽,指著池中的江詠蝶,告訴她的女兒。  

徐永福和林麗君坐在觀禮區上最接近入池的位子,這是工作人員特地安排的,方便他們到時候下水表演。他們兩個人手牽著手。林麗君眼睛看著何碧婷的女兒江詠蝶,一方面讚賞這個小姑娘,一方面卻也回憶起自己的大女兒,小時參加游泳比賽得獎的情景,那竟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。今天,這個大女兒卻是為著自己晚年的一場婚禮而來。

江詠蝶的手一摸到池壁,王志雯和葉夢菲兩人隨即縱身跳入水中,剛剛的單人表演馬上換成雙人秀。江詠蝶手扶著池邊,一跳上岸。她轉身看看剛下水的同伴。王志雯和葉夢菲兩人,練了數個星期才培養出來的默契,果然表現得可圈可點,速度和動作都相當一致。不過,她們兩個頑皮過頭,還不斷在水中交頭接耳的景象,叫江詠蝶一眼看穿。 

雙人表演結束後,泳客們掌聲不斷,這三個小女生的表現備受鼓勵。有的泳客好奇地左右詢問著:「這些小娃娃魚,真的只學兩年而已嗎?表現得真好!」王志雯和葉夢菲兩人上岸後,江詠蝶輕聲嚷嚷:「喂,妳們兩個,在水裡還講話?」「好玩啊!」葉夢菲擠眉弄眼答道。

第一個節目結束後,室內燈光由白轉黃,由強轉弱,串場的音樂換成了以陶笛所吹的曲子【水舞】。這場泳池婚禮,除了游泳表演之外,工作人員還精心策劃,讓泳客也能在婚禮進行中,欣賞到愉快的音樂曲目,讓游泳和音樂結合,成為一種特殊的搭配。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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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蓋世著《我走過的台灣路》

 

第三章 狂飆

 

3-1組黨行軍(中)

 

 

等著等著,我就轉到廟裡,裡面供奉著神像,燈光昏暗,香煙裊裊,給人一種安祥平靜的感覺。這時候,我突然看到大廟內外,增加了好幾個年輕人,一個穿藍色的上衣,頭髮留得長長的,蓋過頸部,他雙手交叉,兩腳跨坐在大廟入口右側的石獅子背上,另一個人,穿著黃色上衣,頭上戴著鴨舌帽,手上拿著一把淡青色的雨傘,背靠著大門左側的石獅子,還有一個身材高大壯碩的年輕人,身上穿著某個國術堂的內衣,兩隻臂膀,非常粗壯,他就在我的面前走來走去,另外還有一個身材略矮,但體格像是練過國術,一副虎背熊腰,也在我旁邊,晃來晃去……。

 

對於這幾個人,我本來沒特別注意,可是我一直看錶,奇怪,陳萬富究竟出了什麼事呢?不然,他昨天晚上,跟我講好的,還要求我一定要等他,但是現在已經快十點半了,難道……他放我鴿子?或他怕了,或者,他從高雄出發之前,就被那邊的情治人員勸退了,連火車都沒搭,搞不好現在人還在高雄,唉,總得告訴我一聲啊!……我跟他並不熟,只是在五一九運動上,他表現的特別積極,在那種混亂的場合中,勇敢的跟著我,向群眾呼喊,我對他的了解,就僅只於此,下一次……如果有下一次的話,我不要再隨便相信他了……。

 

陳萬富遲遲未出現,令我進退兩難,我想自己走,又怕毀了我對他的承諾,若繼續再等下去,也不知道他到底會不會來。原本打算,若是與他一同行軍,沿途兩人可以互相照應,若其中一人出了狀況,另一人還可以去找救兵。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,已經十點四十了。幾位桃園地方記者,也來到現場,其中一人,一直問我:「你的朋友不來,你到底是走,還是不走呢?幾點要出發啊?」

 

有位聯合報記者,他叫做吳心白,外省人,他是聯合報駐桃園縣特派員,與桃園當地的黨外前輩都非常熟識,我初次與他見面,我們就談得很投機,雖然他一口濃重的外省腔調,年齡將近大我一倍,但他對我的「甘地精神」,甚表讚許。只見我左等右等,等不到陳萬富,吳心白就走過來,關心的說道:「一個人,由桃園走到中壢,那麼遠,而且路上安不安全,也不確定,我看啊,今天就不要走了,好不好?」

 

「謝謝你的關心,不過我已經決定了,我還是要走,別擔心我的安全。」

等到十點四十分,我想陳萬富不會來了,因此,我決定要出發了。出發時,我穿上了「甘地精神」的綠背心,這件綠背心,是新做的。我有一位雜誌界的朋友,她認識中華商場一家專門在做旗幟、服飾的商店。我在五一九穿的那件綠背心,是我自己剪裁的,我用一把剪刀,把一塊深綠色的布中間挖一個洞,往頭上一套就成了,然後再用一件白色內衣,剪成一個長方形,上面用紅筆寫上「甘地精神」四個字,然後自己用線把它縫在背心的前面,穿起來,好像綠色的夾心三明治,前面貼一張廠牌的標籤,看起來傻裡傻氣的。因此,我想做一件新的,能經久耐用,我把這個構想說了出來,我那朋友就託中華商場那家商店幫我製做。

 

過了一個禮拜多,做好了,我一看,笑了出來,你知道那件綠背心的模樣是什麼嗎?那家店的裁縫師,用一塊蘋果綠的布料,做成了一件綠背心,造型有點像一件綠色的無領 恤,但是肩膀兩旁,加了一對高聳突出的護肩,好似一對綠色的小翅膀,背心前面燙了白色的「甘地精神」四個字,我第一次穿上它,自己照鏡子,看了會臉紅,我那副模樣,活像太空科幻片裡的外星人造型。這件新的綠背心,我穿了一次,後來,覺得太滑稽了,就把那對綠色小翅膀剪掉了。

 

十點四十五分,天上飄著濛濛的細雨,我上身穿著那件「甘地精神」綠背心,下身著一條短褲,腳穿球鞋,右肩背著黑色包包,右手拿一支雨傘,左手拎著另一個手提袋,裝上幾件換洗衣物,以防不幸被抓,隨身有衣服可換洗。就這樣,我一個人大步邁開,離開桃園市大廟口,走往中山路,朝中壢市邁進。

 

出發時,那位派出所主管又過來勸阻,我只是笑著婉拒,繼續走我的路,他也沒有再跟來了。可是,隨後而來的,卻是那五、六名陌生的男子,其中兩、三位還身穿武術館的衣服。走了幾十步,我發現他們在跟蹤我,好吧,要跟就隨你們跟,反正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那麼多,他們又不敢對我怎麼樣,心頭打定,我頭也不回的往前走。我心裡頭忐忑不安的,卻是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看到我時,所投射的那種詫異與嘲笑的眼神。我只是影印了十幾份傳單,那是發給記者的,而對於路上的行人,我想我只有一個人,不想分散多餘的精力,去散發傳單,路上的過路人,來來往往,他們知不知道我在幹什麼,那並不重要,只要報紙報導出來,勝過我勢單力孤的一個人,去散發有限的傳單。

 

(未完待續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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泳池婚禮

4

何碧婷游了幾趟蛙式之後,她開始試著游自由式。因為動作不熟練,她老是覺得耳朵會進水,因此常常游了一趟之後,就在池壁張望,有時則是停下來看看別人怎麼游的?林麗君很快游到她面前:「碧婷,繼續游啊。妳怎麼停下來?」

「麗君,妳好厲害,自由式游得很漂亮。」
「我嘛是定定塊看別人按怎游,會當,就甲學起來用。」麗君還在池中教她自由式兩邊輪流換氣的步驟。「妳就數一、二、三,左邊換一次氣,再數一、二、三,右邊換一次氣。」 

 

何碧婷很努力地練著,直到有一次,她認真看林麗君的自由式換氣,恍然大悟地問她:「妳教我兩邊輪流換氣,但是我怎麼都看妳只換一邊?」林麗君這才笑著告訴她:「叫別人去練,卡緊,自己要練甲好,卡慢。」 

 

她們常常在泳池中相遇,聊著聊著就成了好朋友。她們常常聊自己的生活經驗,或是家人,或是泳技。到游泳池來的,形形色色的人都有。有的人天性喜歡交朋友,在這個運動的地方,可以交到不少好朋友,何碧婷和林麗君,以及何碧婷的先生江尚豐都是這樣的人,他們只要一走進游泳池,就會一邊走,一邊跟人招呼。

 

不過也有人截然不同,他們個性比較內向,不跟不熟的人打招呼,不過熟人在旁,那就另當別論,譬如徐永福老先生就是這樣。然而,也有個性完全封閉的,從來不跟任何人招呼,向來只會自顧自地在池中游泳,完全無視他人的存在。  

 

正是這樣的個性和緣份,讓何碧婷和林麗君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。前幾年,林麗君是自己開車來游泳的,那時候,她還結交了泳池裡多位與她年齡相近的女性朋友。行有餘力的話,她不但順路載著朋友回家,有時甚至一起規劃如何安排生活的節目,畢竟,退休之後,「時間」很多。來這裡游泳,不只健身而已,還有不錯的社交生活。 

 

「碧婷,很少有人像妳先生那麼熱心,又那麼有耐心教人游泳的。」林麗君只要看到何碧婷的先生出現在泳池,總是會對著她一再誇讚她的先生。 

 

「是呀。不過,他常常說,教自己的老婆總是比教別人來得辛苦。麗君,妳先生游不游泳?」因為從來沒看過林麗君的先生出現在泳池,她忍不住問她。 

 

「他呀,他才不屑教我。他不但脾氣暴躁,還常常嫌我很多事讓他不滿意。他其實並不尊重我,唉,……我們離婚了,他竟然把我的車子也收回去,讓我自己要來游泳都不方便。」 

 

聊起了她不愉快的婚姻,她相當感傷。她的生命中,三十幾年的歲月,幾乎都給了她的前夫和子女,但是這似乎比不上她的工作那樣踏實。她的前夫是個徹底的「大男人主義者」,身為長子的他,從小就被寵壞了,生活上,他是一個道道地地「茶來伸手,飯來開口」的人。他常常在她面前展現他們家族的優越感。  

 

三十年前, 林麗 君的家庭生活裡,全家人都會游泳,只有她是異類。她和前夫生了五個子女。前夫不但把每個子女都教會游泳,而且還訓練他們,唯獨對她不會游泳這件事,完全置之不理。她曾經跟他說過:「看到小孩都會游,我也好想學。」她的前夫卻冷冷地笑道:「小孩子好教,妳難教。我看,妳算了吧!」 

 

婚前,她在政府機關的基層單位工作。為了自己有一份保障,她說什麼也不肯依夫家的要求---辭去工作。光是為了這一點,新婚不久,夫妻兩人意見就不合。她的丈夫抱怨她「主見太強,不肯做一個順從的妻子」,而她也因此看清了丈夫不可能尊重她的選擇。 

 

那時候,她一邊工作,一邊自己照顧小孩。夫家的家境不錯,但對於一個不太合作的媳婦,就沒有那麼包容了。她除了靠著一份微薄的公務人員薪水,還得自己安排小孩的照顧。日子就在這樣為子女忙忙碌碌中過了三十多年。其間,他們夫妻兩人的感情,曾經瀕臨破碎邊緣,幾次想離婚,但都因子女之故而作罷。 

 

兩年前,林麗君終於下定決心提出離婚協議。因為她覺得,兒女都大到為人父母的年紀了,自己也該享有一個清靜的老年生活。她實在不願意再和這樣的丈夫共同過後半輩子,尤其退休以後,家居時間更長,想到這一點,她就覺得不自在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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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蓋世著《我走過的台灣路》
第三章 狂飆 
3-1組黨行軍(上) 

 

一九八六年六月五日,這一天是自由時代雜誌的完稿日,我就窩在雜誌社一整天,寫一篇專文,題目是《鄭南榕的心路歷程》。鄭南榕這位外省籍的子弟,投身黨外初期時,他的出身背景,他那古怪的脾氣,因著他一副不善表達感情的臉孔,常遭人誤解,懷疑他是一個「爪爬仔」。可是,他從一九八六年三月一直到五月,短短的兩個多月時間,他推展了三項運動: 
    第一,五一九綠色行動;

    第二,呼應海外「台灣民主黨」遷黨回台運動;

    第三,推動百萬人簽名組黨運動。 

 

國民黨當局把鄭南榕抓了進去,名義上,他是吃上雜誌的誹謗官司,但了解政情的人都知道,鄭南榕擁有黨外最大的雜誌社,又三番兩次的,不按牌理出牌,搞大型的街頭運動,企圖撼動國民黨的統治根基,這種人,政府當局怎能讓他在外頭自由逍遙呢?管你編織多大的組黨美夢,還是到牢裡去反省反省吧! 

 

寫完了這篇文章,我內心更加堅定,應該做點事情。鄭南榕是「台灣民主黨」在台的第一號準黨員,而我卻是跟著他一起報名的第二號準黨員,他為了推動解除戒嚴、解除黨禁,現在仍在牢裡,而我呢?每天還在這裡,乖乖的上班嗎?不要,我也要走出來,那怕在當時的白色恐怖低氣壓,只有我一個人走在路上!於是,我決定六月八日這個禮拜天採取行動。

六月八日,黨外桃園公政分會,要在中壢市的育樂中心成立,因此,我就打算自己一個人,由桃園市大廟口,徒步走到中壢市育樂中心,用這樣很簡單的徒步行軍方式,來抗議國民黨當局逮捕鄭南榕。 

 

當時有人問:「鄭南榕被抓,是在台北,你幹嘛跑到桃園去呢?」沒錯,地點的選擇,似乎是風馬牛不相及,但我這麼做,是有我的理由的。因為我曾經看了一本廣告行銷的書,裡面提到,剛開始行銷時,如果你是默默無名,就不要擠在大都市裡,因為那引起不了媒體的注意,你的策略可以改為,由鄉村包圍都市,先下鄉,造成事件,或成為話題,然後再打入城市。

我覺得這個概念不錯,所以我在前兩次的示威,一九八六年三月二十九日,及四月六日,地點都選在桃園市火車站,理由也是在這裡。另外,我選擇由桃園市走到中壢市,這段短距離的行軍,是因為當天,黨外公政會中壢分會,就在中壢市成立。我一趟走過去,到了終點,就會有許多黨外人士,以及媒體記者,這麼一來,我比較能以個人微小的力量,來突破媒體的封鎖,而達到預期的抗議目的。
 

 

六月五日我寫完了雜誌的稿,就自己動手製做一份「組黨行軍」的傳單。第二天,自己一個人跑去桃園市的記者公會那裡,散發傳單。 

 

第二天,我興沖沖的買了幾份桃園版的報紙,台灣時報捧我的場,報紙的小角落,給我一小則新聞,而其它的報紙,根本沒有提半個字,甚至連一向比較樂於報導黨外消息的自立晚報、民眾日報,通通沒登。 

 

手頭上抱著一疊報紙,心裡有點洩氣,本以為,報紙若提了幾個字,至少可以引來一些黨外的支持者,或者有較多的民眾來旁觀,壯壯聲勢也好,可是……,唉,別可是了,報紙不報,別怨天尤人,這是理所當然的啊!明天還是照計畫實施吧! 

 

六月七日晚上,我突然接到一通電話,是一位黨外朋友陳萬富打來的。他是花蓮玉里人,平常都在高雄一帶活動,非常熱熱衷街頭運動,與我年齡相同。 

 

「蓋世,我有看著報紙,明仔日,我嘛欲參加!你佇大廟口等我,十點見面,咱就鬥陣行!」

「但是……我恐驚會抓人,我一個就好,拖你落去……」

「免講彼濟,你等我,咱鬥陣行就是!」

「呃,這……好,好啦。」他突如其來的要求,一時間,我也不知該怎麼的拒絕,

他這麼熱心,要求與我共赴患難,我實在不忍心潑他冷水。 

 

「你欲穿啥米衫?」

「我欲穿青色的布,所做的抗議衫,頭前寫『甘地精神』,阿你咧?」

「好啊,我嘛來做一件!……咱講好,你一定愛等我,一定喔!……」 

 

陳萬富一說完,就掛上了電話。這下子,我別無選擇餘地了,明天,只好看情況,隨機應變了。 

 

一九八六年六月八日星期日,一大早,我就一個人,拎著包包,由台北搭車到桃園去。上午十時,我準時抵達桃園市大廟口。平日香火鼎盛的大廟口,禮拜天早上,除了稀稀疏疏的幾個老人之外,看不到什麼人潮,天空下著小雨,地上濕濘濘一片,我一到大廟口石階前,只見當地的派出所主管,迎著笑臉,跟我握手問好,並要求我不要行軍,否則由桃園一路走到中壢,路上的安全,他不能保證。我的心情,雖然有點緊張,但我已經決定了,我就不後悔,我也不臨陣脫逃,其實,這時我只擔心一件事情:「陳萬富為啥米抑未來咧?……」

 

 

 

 

(未完待續)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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